我从警生涯的实战经验04
这事儿说起来也快2-3年了。也是这个季节。
辖区报警,有一男性精神病人在自个儿家的小区里持刀伤了人,受害女事主是他邻居,人还好,伤的不重,就是手背上被划了一刀,已经送医院了。再一了解,这疯子我们都认识,姓蔡,四十多岁的人,小时候生病脑子烧坏了,大了后看到女的就脱了裤子追,被人打了几次后不敢了,但30岁以后越来越有暴力倾向,时常动不动就刀枪棍棒的唱“全武行”——就是我们平时说的“武疯子”。现在和70岁的老娘住一块儿,是出了名的特困家庭。医院住不起,他就整天在家里家外的晃荡,老太太年纪大了,根本管不住他。光送他回家所里几个兄弟就基本都人手不止一次了,熟的不能再熟。他见了我们也会很开心地叫“朋友”,声音很是响亮。
哪天刚好是老徐当班,老张说他也去,那家伙听我的,老张笑呵呵地说。
后来的情况我都是听一同去的协警大平说的。我一直没向老徐和老张证实过,但我想应该差不多吧。
大平说,那天他们到了现场后,看到蔡一个人呆呆的坐在花坛上,手里拿了把水果刀,嘴里喃喃的,念念有词。旁边的各个墙角楼道阳台里,躲着不少人,大家都缩着脖子,探头探脑的,想看热闹又怕让疯子盯上。一看到警车到了,都是一阵骚动,好几个大伯大妈都纷纷轻手轻脚地过来帮着介绍情况,一边献计献策。
老徐在了解具体情况,老张说他先过去看看。
老张正面走了过去,叫了声蔡的小名“阿牛”,蔡抬头朝他笑了笑,又继续低头冥思苦想。老张走到离他10步路左右的时候停了一下,又叫了声“阿牛”,蔡抬起了头,笑了笑,忽然说“朋友,我肚皮饿了”。老张赶紧接话说,那好啊,我们吃东西去,你先把刀给我吧。蔡哦了一声,把刀递了过来,老张走了过去,刚要去接,蔡突然又把手缩了回去,说“你骗人”!老张赶忙说,没骗你没骗你,肯德基好不好啊?蔡一听立刻眉开眼笑,说好啊好啊!老张松了口气,拍了下蔡的肩膀说,那快起来吧。忽然蔡就跳了起来,喊了声“杀”!老张就觉得脸上一阵冰凉,接着就是火烧火燎的疼!老张痛叫了一声,赶紧后退,老徐他们听到叫声连忙围了过来,一看,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张的全身都是血,一条齐齐的口子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鲜血从里面喷溅出来!整张脸被刀子硬生生分成了两半,鼻子这里露出了白花花的骨头。老张头一晕,踉跄了几步勉强站住。
蔡一看到血,愈加疯狂了。他抓着刀把又冲老张走去,老徐一看不妙,想救人要紧,就叫大平赶紧呼叫增援和救护车,自己则绕到蔡的后面将他一把抱住,想趁势把他摔倒。又是个极度错误的战术动作!蔡毫不费力的就往后给了老徐五刀,整整五刀!分别是颈部一刀,胸部两刀,腹部两刀。老徐说自己不知怎么的就软了手脚,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整个人一下子浮了起来,眼前一黑就瘫倒在了地上。
要说这时候还真多亏了小区里的居民!要不怎么说警民鱼水情啊~~
大家一看蔡还要往老张和老徐身上扎刀子,赶紧一边拿石头丢他以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边往医院救人,报警的报警,去开车的开车,还有几个下伙子拿来拖把扫帚作防御,怕蔡疯子再次暴起伤人。一时间,整个小区炸开了锅。
消息一传回所里,头儿就急了,额头全是汗,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就你,还有那谁、那、那谁,大、大胡,你们都快过去!老四呢老四这小子死哪儿去了?人、人呢?我日!”……
最后大胡和小葛先赶了过去,我和老四稍晚一步也赶了过去——没办法,老四人有三急,得等他。
听说大胡和小葛赶到的时候,蔡正提着刀围着花坛乱转,显得很烦躁。老徐和老张已经送医院了,就看到地上一滩滩的血,还没完全干,就像红褐色的糨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大胡想掏枪,刚摸枪套,小葛说他疯了你也疯了啊?辣椒水辣椒水好了!
大胡一想也对,就换手掏出了辣椒水——那个时候发的还不是黑皮射流,是喷雾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杂牌,我一直怀疑是靖江货。小葛提了甩棍从左后侧摸了过去。老搭档了,默契自不用说。
大胡从右侧靠了上去,喊了声“嘿”,趁蔡一转头的工夫,右手单握喷射器,对准了蔡的脸就狠狠的喷了过去!一团米色的气雾很快向四周弥漫开去,围观的人群出现了骚乱,大家纷纷咳嗽着逃了开去。那个时候喷喷还不大为人们所知,小区的居民都开始纷纷猜测警察喷的是什么。有说是迷雾的,也有说是麻醉药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而男一号蔡这会儿正捂着眼睛不停的咳嗽,他低着头,半弯着腰,右手还抓了刀。大胡自己也被熏到了,眼泪是一塌糊涂,嗓子里火烧火燎的,赶紧边喷边后退。小葛看准机会快步冲上前去,对准蔡的右手手腕就是一棍!事后他自己也承认,在落棍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心想可别真打坏了啊。就这么一想,手上的劲儿是松了一半还多。
蔡挨了一棍,手上一痛,刀却没掉。小葛又犯了糊涂,一看刀还没打掉,整个人就楞了,没了第二棍更没了第三棍,傻在那里没了主意。
可他不动,蔡可要动了!
蔡一吃痛就怒了,眯着眼睛拿着刀子就乱劈乱砍,也不看人,也看不清人,口里哇哇乱叫着,声威气势一时之间如日中天啊!
等我和老四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蔡挥着刀横冲直撞,大胡和小葛躲在居民楼道里咳嗽,正在给头儿打电话。
我穿上防刺背心,拿了800准备冲上去来硬的。老四叫住了我——他决定来更硬的。
他给头儿打了个电话,是这么说的:头儿,疯子砍了好几个人了!我看没办法了,只好用枪了!
估计头儿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老四当时就火了,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行了,别废话了,我打完了和你说结果吧!说着就要挂电话。头儿急了,连我都听到了他声嘶力竭的在电话里喊:“你小子别乱来!……好了,好了,我怕你了,那就先用橡皮子弹子弹吧!听到没有?先用橡皮弹!不然……”,老四说行了,你先把救护车叫过来吧!说着啪的就把电话挂了。我完全可以想象头儿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老四和我极为有缘,我俩关系很不一般。他和我一起考的公务员,一起进的公安局,培训的时候住同一个寝室,分配的时候进了同一个所里,后来竟又前后脚调到了巡特,不过那是后话了。他是东北人,那里白山黑水的,当年狠闹过绺子,所以不大安分。他人不高,但腱子肉极为瓷实,掰腕子罕有敌手。老四常说头儿是个好人,可他也一直看不惯头儿的谨小慎微,用他的话说就是“娘们儿唧唧”的。然而我也好长时间不知道,这样一个粗线条的莽汉,竟然是个琼瑶的FANS。这使我一开始很不能明白,后来读了陈平原的《千古文人侠客梦》,才算明白了这个道理。越是文弱之人,越喜好英武豪侠;而越是勇武之人,往往越渴望越需要内心的温柔依依。据说,张飞擅长画美人,应该就是这个道理。正所谓阴阳亦需互补调和吧。
老四没有废话。他说你把周围的人给我疏散一下,我准备开枪了。我说你想好了?——在中国,开枪可是件大事。事后光写给检察院的报告就能把你也写疯掉,至少写得你这辈子不想再开枪了。这滋味我知道。
老四也知道。
可他说,废话!
填弹的时候,我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装了两颗橡皮弹,然后再装了四颗钢芯弹。说实话,我很有些紧张,这批左轮枪发下来到现在还没有人真的用过,威力,精度对我们而言还都是未知数——我觉得老四有点冒险。
到市局试枪的时候是孟教和老徐去的,他们回来说还行,可又说巡特和刑大死活不要——这是为什么呢?
老四等我把人都疏散开了后就动手了。
啪!我迟疑了一下,心想老四开枪了?又觉得不大对劲,像是个哑炮?这不疯子蔡还好好的站着呢?还没回过神来,又是啪的一声,这回我听的真切,就是老四的枪声!再一看,疯子蔡哇的叫了一声就向我们挥舞着刀快步走了过来!我来不及去想是老四的枪法出了问题还是老四的枪出了问题,操起800棍子就打算玩命了!老四冲我大喊:别动!说着就看他单腿跪下,快速瞄准冲过来的疯子蔡“啪啪”又是连开两枪!蔡一晃,站住了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完了又向我们走来!
看得出老四也有点慌了神,我赶紧喊他:快啊,再冲他腿上再补两枪!快!
老四回过了神,啪的又开了一枪,我知道,他特意还留了一颗子弹来以防万一。
终于,蔡猛的摇晃了一下,慢慢坐倒在了地上。我不敢耽搁,一个箭步冲上去抡起棍子先把刀给打飞了,刀子飞出很远,我惟恐力量不够,但蔡已是强弩之末,手上丝毫没有了力气。这时候大家纷纷冲上来帮忙,七手八脚地给蔡上了铐,一面催促救护车,一面给蔡检查伤势。我的心还在砰砰直跳,老四也有些喘气,毕竟,开了5枪!虽说其中有两枪是橡皮弹,可那饿有三颗铅芯弹啊!
可等我们初步检查完毕,大家伙儿都松了一口气,可没多久,大伙儿的心又悬了……
没一会儿,救护车就到了。
经过医院和市局法医的伤势鉴定和我们的综合分析,具体情况如下:
老四的头两枪击中了蔡的右手和腹部,有淤青为证——是的,仅仅只是淤青而已!老四的后两枪有一枪落了空,但有一枪准确的击中了蔡的小腹——但在蔡只穿了一件汗衫的情况下(蔡的外套敞开着,没有遮挡子弹)居然只打入了腹部一公分左右!这是什么概念?就是连蔡的腹部脂肪层都没有穿过!难怪蔡中了枪都可以不倒!
而最后能放倒蔡,可以说只是因为老四的第5枪也就是最后一枪击中了蔡的左腿膝盖处,这才完全控制了事态。
这件该死的案子没有胜利者……
老张被彻底毁了容,还好已经40多岁,要换了没结婚的那不是更大的悲剧吗?
因为抢救及时,老徐的命也算是保住了,可身子骨也是彻底的毁了。估计回来后会调他去后勤吧。
头儿也算倒霉,为这事,吃了个处分,再算算年纪,他这仕途也算是走到头儿了。
事后,我和老四一起吃饭,说起这事,老四摇摇头说,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我说算了,吃饭吧。
真的没什么好说的。这荒谬的制度!
本身一个小小的事,结果呢,就已经暴露一大堆的问题:什么战术、意识、训练、能力、装备、体制……统统的不行!而这一切的根源呢,就是源于荒谬可笑的制度!算了,说到这儿就不想说了,说了没用,越说越气!妈妈的!
好了,谢谢大家捧场,我会继续努力,讲述我真实的故事。也希望老大们可以给我一些鼓励哦——比如加精!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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