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籍在华北,但是我出生和成长在东北,一个工业气息浓烈、现代意识勃发、绿色环抱中蕴含着无尽生机的北方小城,她就像一位慈母,永远那么尊贵、安详、和谐、亲切。
记得1994年读大二的时候,有机会去山东泰安、青岛游玩,最后从烟台乘船回大连。经过半个月的奔波,人晒得黝黑黝黑的,吃什么东西都不对胃口,多么美好的景色也愈发提不起兴致,心里就是那么地想家。整夜横穿颠簸的渤海海峡,第一次坐船的我严重晕船,头昏眼花恶心得不得了,只好趴在轮船的栏杆上尽力远眺。当视线中出现大连港口的点点灯火的时候,船上的喇叭里忽然传来Kenny·G的萨克斯曲《回家》,悠扬、委婉、深沉、伤感,散发着期盼,弥漫着思念的乐曲回荡在耳边,泪水瞬间流满了我的脸颊。
2003年,我去北京参加法学学士学位英语考试,当时正值非典期间,政法大学研究生院公寓里的留学生走得一干二净,整个校园里显得冷冷清清。下午考完试,登上从西直门开出的公交车,刚打开手机就响了起来,原来是妈妈始终放心不下,从早上一直在打电话询问我的身体情况,听见那亲切而熟悉的声音,泪珠转瞬滚出了眼眶。
我的家一直很穷困,三代书香门第,十多年前还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童年的记忆中,永远是缝满补丁的衣裤,永远是饥肠辘辘的每天。四面漏风的筒子楼,全家一直住到我小学毕业。筒子楼的大门、走廊、厨房、灶具、水池、厕所都是共用的,而且据说墙壁中间的夹层是秫秸垛成,所以甚至家家的吵声、哭声、笑声、鼾声也都是“共用”的。那时候如果有一家买了黑白的9英寸电视机,似乎名正言顺地也成了“共用”物品,邻居的无拘无束,主人的开朗豁达,都穷得叮当三响的每个人其乐融融。一群陌生人在自己的家里七嘴八舌地看电视到午夜,现在是不敢想象的。
年是最盛大的日子,各家在这个时段都会吃上别家的饭菜,邻里之间相互道喜、恭贺吉祥,没有任何的功利和私心。家里那张父亲亲手制作的小圆桌,一直使用到我高中毕业,这个木头宝贝虽然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是扭曲和倾斜的,而且经常有饭粒和菜汤可以穿过桌面的缝隙掉到鞋上、脚上,却是我记忆中最珍贵的一件家具,它代表着丰盛的饭菜,寓意着天伦的快乐。
妈妈继承了外婆的精湛的厨艺,黑鱼炖白肉、红蘑炒肉片,蒜薹、花生、酸菜、木耳、干豆角、黄花菜样样烧得精彩,再焖上一锅干干的白米饭,这就是世界上最高级、最精美的大餐。尤其全家一起包的三鲜馅饺子,下锅以后的独特弥香,是多少年来每当在城市里为学业和生计而奔波,即使是寒冷的冬夜,也要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急着往家赶的最大期望和动力,是即使我在千里之外仍牵挂在心的最美的乡愁。
我的乡愁,美丽的乡愁,多么像诗人余光中先生所说的那只蟋蟀:
在《豳风·七月》里唱过,
在《唐风·蟋蟀》里唱过,
在《古诗十九首》里唱过,
在花木兰的织机旁唱过,
在姜夔的词里唱过··· ···
唱童年的惊喜,唱中年的寂寞,
想起雕竹做笼,想起呼灯篱落,
想起月饼,想起桂花,想起满腹珍珠的石榴果,
想起故园飞黄叶,想起野塘剩残荷,
想起雁南飞,想起田间一堆堆的草垛,
想起妈妈唤我们回去加衣裳,
想起岁月偷偷流去许多许多··· ···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7-2 10:41:0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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