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寒风习习,这是地球上有史以来最悲惨的一天,就在这一天,耶稣基督告诉他的门徒,他将要去赴死。以利的心情是又痛苦又欣喜。
他不是耶稣的十二门徒,他要高于十二门徒——他和耶稣从小长到大,简直就是他的死党,也只有他才真正地知道,耶稣的老爸就是上帝。
“夫子,离开耶路撒冷,我们去伯利恒吧,我们不能失去您!”一次聚餐时,以利曾这样恳求他。
“不行。”救世主回答说,“我的命运已经被注定,我的死期近了。”
“为什么?”
“为了拯救世人。”
“但是您活着可以救更多的人!”
“闭嘴!”耶稣恼怒地说,“我从上头下来时,这件事情就定下了,任何人无法更改。我的下放实习期只有那么长时间。”
以利花了很长时间来接受这个现实,最后他小声地提了一个问题:“您会怎么离开我们?”
救世主耶稣基督挠挠头:“这个事情么……老爸倒没明文规定。他希望我来个轰轰烈烈的死法把事情闹大一点,比如坐在马车里被人刺杀搞起一场战争什么的。但难得死一次,我可不想死得那么难受。”
“我的主,您想怎样行事?”以利急切地问。
“恩……或许上个法庭,在舒适的牢房里住上两个星期,最后在与朋友们谈论哲学的时候喝下毒酒是个比较好的选择。”救世主开心地说,“很有文化气息,更重要的是,不疼。把那杯麦酒拿过来,再撕一块面包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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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耶稣拿着几枚铜币偷偷离席了。别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只有身为耶稣死党的以利知道,他大概又去找那个叫玛利亚,来自抹大拉的妓女了。门徒们见耶稣离开了,于是也纷纷散去。以利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路上怅然所失,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以利!”那个声音苍老而慈祥。
“谁?”以利转身四顾,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我从上头来的。”那个声音简单地说道。
以利敬畏地跪下去,脑袋中的绝大部分都被虔敬所充满,剩下的那块脑细胞则在暗自欣喜——自己终于当先知了。
“我很忙,”上头的声音说,“咱们长话短说,你是我儿子的朋友是吗?”
“是的,主。”
“他今天刚刚告诉你,他的下放实习期就快结束了?”
“是的,主。”
“他告诉你他打算怎么回来吗?”
“是的,主。夫子他打算经受一场牢狱,最后边谈论哲学边喝毒酒。”
“我早告诉他过,这种死法已经有人用过了。”上头的声音似乎有点小生气,“他还是不肯用我建议的方法吗?”
“马车里那个方法?他不肯,主。”
“也罢,这个点子我很喜欢,迟早我要来一次。”上头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你要告诉他,他的实习成绩很差。他的绩效指标是作王一千年,但现在连他家乡的人都不听他的话,如果不能靠这次的死法赚回一点分数,那他的成绩就是不及格。”
以利敬畏地回答,“我明白了,主。”
“不,你还不明白。我要你帮忙去说服他换个流芳百世的死法。”
“主,夫子怎么可能听我的呢?您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呢?”
“白痴!”上头的声音怒了,“哪个青春期的儿子肯听老爸的话?比起老爸来,兄弟的话更有说服力!”
“那么,请主赐给我伶俐的舌头好去说服夫子。”以利乞求道。
“你要的不是舌头,而是知识……”上头的声音似乎在考虑什么,“我决定了,我把你送去上学,回来后你就能替他设计出一个完美的死法了。”
“主……可是……”
“我都替你操办好了,去吧!”上头的声音刚落,以利就觉得一道光笼罩住了自己,大地、重力及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在晕厥过去之前,以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替他赢过默罕默德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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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同以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会说美式英语一样,尤斯佛教授也不知道自己班里什么时候进了一个巴勒斯坦插班生。前两天那个穆斯林插班生来的事情她也完全事先不知情,她有点恼火,看来什么时候要找教务处的人好好谈谈。她检查了一下这个新学生的资料,所有的证件、证明一应俱全,而且看落款,全部都是同一天内签发出来的,她耸耸肩,官僚机构几个世纪来从未如此高效率过,看来这个插班生上头有人。
“以利同学,欢迎进入新奥尔良商学院,我是尤斯佛.摩马斯特,”尤斯佛教授欢迎他说,“不知道你之前在哪所学校就读?”
以利还在思索旧奥尔良是个什么东西,突然被问道之前的学校,他只能支吾地说:“恩……恩……我原来在伯利恒那边……”
“以色列的圣玛门商学院?”尤斯佛教授设法掩饰她的鄙夷之情,“他们的东西太理论化,我这边才是真正实用的东西。”
“恩……实用?”以利想到了他的任务,“尤斯佛教授,你们这边还研究怎么弄死人吗?”
尤斯佛教授眨了眨眼睛,“弄死人?”她想到了当下的次贷危机,以及持续上扬的失业率和自杀率,“对,学商的人都很擅长。以利,我喜欢你的幽默。”
“真的?”以利兴奋了,“那赶紧上课吧,我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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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奥尔良商学院一向标榜自己“网络全球人才”,它的师资力量来自世界各地,以利上的第一堂品牌运营课的老师崔迪逊先生就是一个英国人。“品牌,”崔迪逊先生在课堂上说,“就是对旧有传统的实体化。旧有的传统是虚无空泛的,只有把它凝聚成品牌,才能具有顽强的竞争力。”他指着教室角落里的一个穆斯林打扮的学生,“穆萨先生,给我们据个例子,说明下新生品牌是如何打败其他旧有传统的?”
这个叫穆萨的学生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恩……恩?”他说。
崔迪逊先生脸色有点不好看,他对穆萨的同桌说:“你来替他说?”
“恩……旧有传统?”这个同桌想了下,“有名目的宗教取代了无名目的先祖信仰?”
“虽然不是个商业上的例子,但还是很贴切。”崔迪逊先生脸色好看了点,“以信仰为例,当宗旨明确的宗教出现后,部落的先祖信仰就消逝了,因为前者有名字,有品牌,而后者什么都没有。”
“您能具体说说吗?”以利发言道,“有关宗教,比如耶稣的宗教?”
“注意你的话,以利先生。”崔迪逊先生正视他道,“搞商业的不能牵扯到任何信仰与道德,我们在这里不能谈论这些,你刚才说的那个名字也不能再提。”
他的死亡必须成为品牌。以利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句话,用的是漂亮的古希伯来花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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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到哪里去了?”耶稣生气地说,“这个月是你负责的采购,但我们的酒都喝完了!”
“恩……我主,您不是能把水变成酒吗?”以利怯生生地回答。
“我只能变葡萄酒,”救世主气鼓鼓地回答,“但我更喜欢大口地喝麦酒!你刚才去哪里了?一整天都见不到你人。”
以利回答说:“我蒙召去替上帝办差了。”
“老爸?他要你干什么?”耶稣的语气充满疑惑。
“恩……我被主送到一个神奇的地方,上了几节课。一下课,我就又被送回来了。”
“上什么课?”
“恕我直言,”以利知道不应该欺骗救世主,于是就壮着胆子直说了,“那里的教授教我怎么安排您的死亡。”
“教授?”耶稣露出茫然的神色。
“相当于我们这边的拉比。”
耶稣恍然大悟:“拉比们教了你什么?”
“恩……”他努力回想着,“您的死亡必须成为品牌。”
“品牌是什么意思?”耶稣问。
“额……”以利的脑门渗出了一层细汗,说实话,几个小时的课上,崔迪逊先生根本没解释什么叫“品牌”——在他看来,这个太基本了,不值得浪费口舌再解释一遍。“品牌……大概就是招牌。”
“招牌?挂在酒馆门口的那种?”
“对,我主,这样的话,所有的人都会看到您的牺牲,他们都会被感动,然后汇聚到您的名下。”
“好主意!”耶稣赞许道,“我要设计一个与众不同的招牌,任何人看到后,都能铭记我做出的牺牲,直至千年。”
“如您所愿。”以利深深下拜,然后赶回了自己的家。他要早点睡觉,明天一早还要去上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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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听昨天那约翰牛的废话。”经营策略课是由尤斯佛教授自己来讲的,她似乎对崔迪逊先生上节课说的品牌传统论相当不屑。“人如其名,崔迪逊先生非常非常地传统——换一句话说,他已经落伍了。想获得成功的人,都必须学会蔑视传统。”
“为什么这么说?”下面有人提问。
“很简单,每个人都有自己叛逆的欲望。”她回答道,“但限制于传统的束缚,很少有人敢于充分表现自己的叛逆面。但如果有谁做了别人都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那么他就会成为公众偶像。佐罗本质上只是个强盗,但他却成了所有人的偶像。”
“您说的是一个虚构的人物。”有学生反对道。
“当然,但不可否认,监狱里的男性囚犯被女性求爱的概率是自由男性的四倍。”尤斯佛教授说,“这是有权威调查数据支持的,因为大家都觉得一个叛逆的男人更具有吸引力,特别是性吸引力。”
“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违反传统会产生吸引力吗?”以利举手问道。
“很容易解释。我还准备了道具。以利先生,请站过来,面对着大家,好的,谢谢。”她引导以利站到讲台前面,以便让大家能看到他的脸部表情。“给你看几张照片。”
她出示了几张照片,其中有特雷莎修女、南丁格尔、居里夫人、维多利亚女王,都是一本正经、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女人。以利疑惑不解地浏览着这些图片,纳闷地揣测着尤斯佛教授的意图。
突然,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出现在眼前——她嘴唇上一颗明显的美人痣、扎了一个雪白色的马尾辫,胸前有两个巨大的圆锥形物体向前突出,摆出了一个撩人的姿势。以以利的观点来看,衣着相当暴露。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了开来,有透明的液体自嘴角低下。以利保持这这个样子一动不动,半响说不出话,思维已经完全被这个女人带来的视觉冲击所击垮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台下的爆发的哄笑声。
“以利先生的反应……哈哈哈……比我想象的强烈得多,他一定……哈哈哈……是个老实人……” 尤斯佛教授一边徒劳地克制着爆笑的冲动,一边挣扎地把这句话说完:“麦当娜就是打破传统而成功的一个例子,大家明白了吗?哈哈哈哈……”
台下根本没人听她的,所有人都笑成一团,除了以利以外。后者正呆呆地看着麦当娜的照片,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一动不动。
更正一下,所有人都笑成一团,除了以利和穆萨以外。后者的表情和以利一摸一样,只不过他坐在教室最后排,没有人注意到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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