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龙的神话：从《唐山大兄》到《死亡塔》

focke

世上本没有传说，说的人多了，就成了传说；世上也本没神话，当有这样只能用神话来解释的人时，也就有了神话，李小龙就是其中一个。我们可以用一场骤袭的狂风，或一场突来的地震来形容他对香港电影或对世界电影的影响。  

《唐山大兄》
(1971)

李小龙从美国回港，在很多观念和电影理念上都和本地导演的想法不同，《唐山大兄》的导演原本是吴家骧，但在中途却不得不换上罗维。在《唐山大兄》之前，也有张彻、王羽等人拍摄时装的功夫片，但《唐山大兄》的意义却又不同，本片在泰国拍摄，无形中走的是一种海外路线，而且本片也确立了李小龙电影卖座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民族气节，李小龙一开始是以一个代表中国人的英雄形象站在观众面前的，他的扬威海外得到强烈的共鸣，而这种共鸣到《精武门》则更为明显。

《唐山大兄》的故事简单朴实，讲述了李小龙扮演的郑潮安在泰国的一个冰厂打工，在打工期间，一同来的同伴经常莫名失踪，郑潮安随后发现工厂的老板在以冰厂为幌子贩毒，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郑潮安在搏斗中将老板打死，最后被捕。倘以电影的艺术性而论，《唐山大兄》甚至包括后来的《精武门》等电影都是简单粗糙的，无论故事或主题许多影评人都提到了这一点，但也许，李小龙在电影中亦真亦幻的功夫表演就是电影的艺术性。

李小龙的真功夫是最吸引人的地方，而且，他的功夫不同于传统的中国功夫，那些讲究套路的拳脚，他的功夫简单实用，迅速而致命，特别是他凌利的的腿功更是让人迷乱。这些都对当时流行的古装剑侠片的虚幻招式有一种强烈的冲击，当时的震撼可想而知。功夫之外，李小龙有着独特的个性气质和表演魅力，我们首先可以轻而易举的剥去他的衣服而看到他那一身雄健的肌肉，这是一种充满力量的视觉刺激。而同时，李小龙天生的有一种轻视敌手的气质，那种双眼蔑视的孤傲将他烘托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地位，很容易让人有周身生寒的感觉，未及搏杀，便被气势压住。静态的魅力已然不可一世，而迅及的打斗则更令人兴奋。快速而凶狠的进攻中总能听到他的怪叫声，其中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新鲜感和挑衅性，在《唐山大兄》中，李小龙不止一次的嗜舔自己的鲜血，而最后将敌手（贩毒的老板）打死后，仍不停的将愤怒发泄在尸体上，这些都有着残酷的视觉冲击。也就是说，在打斗中，李小龙的表演和功夫天然的合而为一，达到一种完全不可复制的暴力风格。

而电影本身虽则简单，也有着为李小龙的功夫推波助澜的作用。首先是前面说到的民族情节，李小龙（郑潮安）作为一个代表华人群体的华侨英雄出现，本身就为暴力的感染力开了一个快意的通行证，而他的一忍再忍，最终强势反击则有着中国人固有的共性，电影中用一个挂在他胸前代表忍让的玉佩被打碎来表现这一点，这个细节给人留下十分突出的印象。而电影最后李小龙的被捕更添了悲壮气氛，也同时在英雄形象之外，赋与了影片以现实意义。但总体上讲，从一开始，李小龙就开始左右电影的一切，尽管罗维也是位出色的导演，但《唐山大兄》如果没有李小龙，那将是一部很平庸的作品。

《唐山大兄》在香港和海外同时引起轰动，它在香港的票房突破了三百万，成为当年的票房冠军。李小龙就这样用他独特的个性创造了一个传奇的开始，成为英雄的象征，开创了一个李小龙的功夫时代。

《精武门》
(1972)

1971年拍完《唐山大兄》后，罗维和李小龙趁势而上，紧接着在1972年拍了《精武门》。《精武门》比《唐山大兄》更能代表李小龙，在故事上《精武门》和《唐山大兄》有相似之处，即寻找真相并最终绝杀，但《精武门》的故事更具民族性和煽动性，同时电影也更突出了李小龙的形象，使他在电影中更具个性而卓而不群，有一种更明显明星风范，而同时，比起《唐山大兄》，《精武门》里李小龙的表演也更成熟而魅力。

《精武门》的讲述民国时期的一位传奇人物，武术宗师霍元甲意外身亡，李小龙扮演霍元甲的徒弟陈真，他查访出杀害师傅的真凶，手刃凶手，最后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之下。本片中提到的大侠霍元甲是一个真实的人物，加上故事本身的特殊背景，使电影带着悲剧色彩，当然，是悲壮，而不是悲伤。电影中陈真报师仇的行动很容易的上升到一重民族性的复仇上，可以说是家恨国恨尽在其中，而电影也刻意的做足功夫，让这个可以挑动民族情节的行动更英雄主义，比如陈真在公园门口踢掉「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而陈真到日本武馆去踢馆，其个人英雄主义和民族情节的煽动性也到了高潮。李小龙将日本空手道家们一个个的击倒，然后把「东亚病夫」四个字撕下来让他们把说的话吃掉，宣告：「告诉你们，中国人不是病夫。」这可以说是最振奋人心的一个经典电影情节之一了，不知在影视中重复了多少遍。而最后陈真面对子弹飞来的凌空飞跃的镜头，已成了一个永恒的形象。

电影突出了李小龙的这个陈真形象，而李小龙的表演也是那么的令人信服。他继续他的真功夫和周身可以运用的力量，眼神、轻微动作、尖啸这些标志性的细节已是他必不可少的魅力了，在《精武门》中，李小龙首次在电影中施展了他的双节棍，每一次打斗都能听到血肉的真实声音，血腥、残酷而真实，因为很多人就是来看李小龙的真功夫的。可以说李小龙的暴力美学比张彻的盘肠大战之类更真实而独具个性，后来的吴宇森用枪、火药、鸽子、大场面创造了另一种香港暴力美学，而李小龙一个人制造了一切。《精武门》中，后来的成龙、元彪、元华都在片中做过替身或演出。后来成龙在他的自述中这样形容李小龙的功夫：象眼镜蛇的攻击那样快速和致命，简捷到只有朴实无华的实际效用。

《精武门》再破票房记纪录，李小龙持续升温，成为不可一世的万人迷，这时，他在电影上和导演罗维的矛盾开始明显，于是他决定自己拍一部李小龙电影，这就是他的第三部电影《猛龙过江》。

《猛龙过江》
(1972)

《猛龙过江》开始不同于《唐山大兄》和《精武门》中建立的民族英雄身份，而是更多的将重点放到了他的功夫本身和他所要表达的功夫哲学，即武道上来。

《猛龙过江》中李小龙扮演一个到意大利一家中国餐馆帮忙的青年，在那里，他以他的功夫来面对当地恶势力对餐馆的侵衅，并在数次较量中最终打败对手，成功的立足。在《猛龙过江》中，李小龙变的轻松幽默而亲切，有着一种喜剧效果，整部电影并没有十分强烈的冲突，电影中李小龙面对的是普通的犯罪事件，而这些也只是为他提供打斗的机会，虽然最终他依然是打死了对手（这也可能是对观众的一种妥协），但并没有像《唐山大兄》中被捕或者《精武门》中的死掉，而是最终立威回港。影片中李小龙反而刻意的在沟通的东西方的某些差异，电影中对外文、马桶等细小事物和整个罗马城都以幽默的方式调侃并无形中达到沟通的效果，而电影在最经典的一场打斗戏他也选在了罗马古老的竞技场，浓郁的西方文化氛围同时也潜意识的在表达李小龙的武道：公平竞技。

《猛龙过江》中的李小龙的功夫可以说是几部电影中最精彩的，他一惯代表正义的拳头很优雅的和西洋拳比试，当然少不了他的一切招牌动作，但电影中的打斗更多的是较量而非复仇。最精彩的自然是罗马竞技场上的的那出戏，两个人在石阶上比式，一旁有一只冷峻的猫在观战，可做裁判，李小龙在其中体现出了公平和尊重，当他最后将对手打死后，依然将武袍盖在了对方的身体上。可以说，这种功夫的较量本身就是一种艺术，而这一节也在角度和镜头上拍的十分好，所以，有时，李小龙电影的艺术性有时并不是电影本身，而是他的功夫和功夫哲学。


《龙争虎斗》
(1973)

荷里活导演高洛斯(Robert Clouse)执导的《龙争虎斗》是一部非常西化的类似007系列的电影，这部电影就像后来成龙在荷里活的某些电影一样，并不能令所有人满意，特别是华人，一方面，他失去了一种以往电影中所代表的精神象征（既使《猛龙过江》也是一个香港青年在国外扬威的故事），同时，李小龙在电影中成了冷血的暴力机器，失去了在《猛龙过江》中构筑的那种技击风范，虽然，他的打斗也许更凌厉致命而凶狠，没有失去一点李小龙在打斗中的魅力，当然，这些打斗也是观众最想看到的。

不过，《龙争虎斗》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失败的，它是李小龙的一次大胆的尝试，毕竟，他只所以成为一位英雄巨星，除了本身的气质和他的功夫外，还有着一种武力对抗的民族或者弱势英雄的因素在内，《龙争虎斗》也许只是这种因素的一次骤然失落。但可惜的是，李小龙的第五作品并为拍峻，便离开了我们。


《死亡游戏》
(1978)

1973年7月20日，李小龙辞世。留下了一部很不完整的仍由高洛斯导演的《死亡游戏》电影片段。本片的概念大约是李小龙远赴韩国，在一座塔中迎战一些武林高手，塔的每一层都都有一个不同国藉的高手守卫，然后李小龙一个个的打。很难对一部残片做评论，但无论西方的还是香港本土的影评人都在对《龙争虎斗》做出批评后，对这个未拍完的《死亡游戏》做出了同样的评价。可以说，既使这部《死亡游戏》拍成的话，虽然会和《龙争虎斗》有很大的不同，但应该不会有《猛龙过江》那样的人物风范，李小龙在高洛斯手里很有可能变做一个打斗机器，血腥有余而人性不足，成为一个冷血超人。《死亡游戏》完全拋掉了原故事的想法，而是另外虚构了一个故事，将一节李小龙真实的片段加了进去。故事讲一个动作明星比利向掌握明星的黑帮集团复仇的故事，这个黑帮集团要强行做比利和其女友的经理人，遭到比利的拒绝，于是他们便在比利拍片时，换了子弹，企图将比利杀死，比利在一位记者的帮助下做出死亡的假象，并开始易容复仇行动，黑帮在得知其未死后绑架他的女友做人质，最终比利救出女友，将大反派打死。电影中的动作明星由唐龙饰演，但却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唐龙主演，电影追求的一部「李小龙」电影，唐龙在某种程度上只是李小龙的一个替身演员，他除了一招一式模仿李小龙外，基本上尽量以侧面的形象出现。电影也尽量模仿李小龙以往如《唐山大兄》、《猛龙过江》等电影中的场景和服饰，在出现比利单个镜头时，便用上以往电影中的镜头切进去，片中这样的镜头很多，熟悉李小龙电影的影迷几乎一眼就看出，特别是在比利被杀的那个片场镜头正是《精武门》中陈真在电影最后那飞起一跃，电影某些镜头甚至用上了李小龙出殡时的纪录片。

真正李小龙的电影片段是很短的，即在最后比利扑杀大反派那一节，片中的死亡之塔成了唐人街的一个建筑，即大反派藏身的地方，片中只有两个高手和李小龙对决，当然，这两个高手也成了大反派的保镖。也许这几分钟才是本片的意义所在，李小龙的那种特有的气势，狠辣，轻狂显现出来，一个是同样使双截棍的高手，另外一个是高个的黑人高手，都在李小龙那轻蔑的眼光下被击败，这时候，唐龙先前的种种打斗就有点不合拍了，李小龙独有的霸道唐龙表演不出来。导演仍署名高洛斯，不过电影看起来正象是一部美国的三流的电影。很显然，这样一部电影完全是靠李小龙的名气赢得票房的，同时也证明，李小龙正是他电影中唯一灵魂。


《死亡塔》
(1981)

《死亡游戏》之外，还一部署名李小龙的电影出现，片名是《死亡塔》，导演吴思远，主角是唐龙（韩国演员金大中）。电影不再让唐龙做李小龙的替身，而是让他做李小龙的弟弟。电影前一小部分是李小龙的戏，大约也是他未拍完的《死亡游戏》中的片段，基本上没有太多打斗戏，在情节上也与后面的剧情有点牵强，不过还算拼凑得不错。

李小龙在出现了几个镜头后，就被安排死掉，然后下面的便是他的弟弟唐龙的戏了。电影有点古龙的悬疑味道，除去开始李小龙的一点戏外，基本上失掉了李小龙的电影风格，而唐龙的打斗也没有完全模仿李小龙，只是在某些呼叫和架势上能找到一点影子。为了将李小龙的那段戏参进去，电影的风格显的有些零乱，在传统和现代的递换中有点不伦不类之感。在剧情上也不如《死亡游戏》出色。犹其在对死亡塔的解释很牵强，以至于有脱节的干觉。

《死亡游戏》与《死亡塔》的出现说明李小龙的影响和票房号招力，也在某种程度上使李小龙的这部未完遗作得以和影迷们见面，但电影本身只能是蹩脚的，既没有忠于原片，也在原创意义上束手束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