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地从地铁出来,根据路标的指引,寻找公交车的站点。 在众多的站台间寻觅,25路车的站台。曾经熟悉的路线和站台,如今已然变得陌生。 站台很长,隐隐约约地还有些记忆,它在站台的中间。没有太多的根据,于是任由模糊的记忆启停我的步伐。 我就这样走着,时而看看进站的公交车是否有自己搭乘的25路,时而轻轻地打量着站内并不拥挤的人。人影疏落并不是这个站台以往的风格,也许那只是我对它白天的景象的记忆,也许它也已经改变。可是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感到奇怪或者好奇,我还是那样地任随记忆。 她站在走道的中间,正挡着我的去路。一个看上去稍微比我大些的女人,说不出来她会比我大多少,也许一天,也许一年,也许…… 只是此时,我也不会太在意。印象之中,这里离25路公交车的站台还有点距离,所以我走偏一点,绕过这个“挡道”的女人。走过她之后的几米,我望了望站台的另一边,感觉近了些。在记忆中搜寻着,却找不到曾经的印记了。直觉告诉我,25路车的站台就在附近的,于是停了下来,等候。看着流水般的马路,入站出站的公交车从来没有间断过,只是等待的始终没有出现。 期盼的眼睛看不到期盼的到来,时而目送别人远去。在这样的时而中,我和她目光相接。 她一双同样期盼的眼睛,期盼着一份看不见的期盼。只是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期盼都会到来,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我不知道她等待的是哪一路车,她也不知道我等待的是哪一路车。我们只是站在同一个站台,相隔二、三米远,一样地侧目远望,一样地翘首期盼。 两个俱无表情的等待者在寒冷的空气中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在昏暗的夜色中沐浴着暗弱的灯光,麻木了似地期盼着他们的期盼。 寒风轻撩着她那散发着一丝娇娆妩媚的微卷的头发,暗黄的灯光从她脉脉如水的眼眸里反射着夜的渺茫。但她嘴角微微上扬,也许她心谙她所期盼的期盼即将到来。感觉得到她身体里的那抹倦意,只是那样的倦意已经被她的心抚平,被她淡淡的微笑湮灭。 目光相接的时刻,我们都像被冰冻的人,用冷酷的表情封掩了自己。像冰封的湖面,任风吹不起一丝涟漪。我们陌生,我们更加刻意地描绘我们之间的陌生。我们的微笑像流星一样划向自己的那片天空,背离。 也许她已经等了许久了,也许她真的站的累了,她转身走到后面的候车座位坐了下来。她倦了,但她的动作依然优雅,像轻风纤柳,像细雨湖漪。 眼前依旧是往来不息的车,身后偶尔穿梭着赶车的乘客。我等候的车没有来,她等候的车也没有来。 我本来站得很直,只是耐不住时间的消磨,像比萨斜塔那样慢慢地倾斜。我看着时间的秒计不停地闪烁,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一个远行的朋友,依恋地挥手向我告别,我深谙他将一去不复返,他会带走一些东西。与此同时,我也知道他在给我赠送些什么,比如我的期盼。 比萨斜塔有承受不了的倾斜角度,我也有忍受不了倦意。虽然我还没到忍受不了的地步,但我知道在公交车上我还得继续站立,摇晃地站立,用力地站立。我回头看了看身后那条等候座椅,只有她一个人坐着,坐在另那一边的边边上。 我尽量以最优雅的转身,走过去,坐在座椅的这一边。坐下的时候,我看着她那边,正巧她看过来,四目相接。她笑了,很轻微地对着我笑了。她那垂下的卷发遮住了半边脸,她浅浅的酒窝在微笑中浮现。好甜,像一颗丰润圆满的葡萄;好香,像能闻得到的一杯绵纯的酒。我也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微微地点头。 只是微笑是如此地短暂。我们的笑容都只是瞬息之间,然后又恢复如前,像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头掉进湖心,“砰”一声之后,湖水依旧地平静;像天边的一抹流星一划而过,天空依旧沉寂、黯淡。 我静静地坐着,让寒冷的风梳理凌乱的心绪。 我侧目期盼,期盼着我的期盼。她侧目期盼,期盼着她的期盼。 寒冷的风,清朗的夜色,逐渐平息了这座城市的喧闹,却不能平息我这丝凌乱的心绪。 我开始幻想,她的期盼是否和我的期盼一样?如果我们拥有相同的期盼…… 故事也许被编排得有条有理,情节有序,但生活却常常被打乱。生活的情节也许始让人始料未及,也许让人感觉到愿意或不愿意,但它就这样发生了。 一部公交车由远而近,从夜幕中遥遥驶来,缓缓地靠站。看样子是要停在我们面前的这个站台了。 25路公交车,红色的路线号,滚动的行车路线,标示着它的起点和终点。它,曾经是我的期盼,终点,曾经是我的期盼。 曾经,我和她都在期盼着。但那一刻,也许她已经等到了她的期盼,但我似乎还停留在凌乱的心绪中,停留了那份期盼。 她从座椅上起来,匆忙地走向登车口。我也赶了过去,排在她的身后。后面又匆匆地赶来几个站错了站台的乘客,拥挤地排在我的身后。 车上很多人,看着拥挤地站着的乘客,如预想般地要站一个车程了。 站台的门开了,车门也开了,从车上下来两三个乘客,五六个拥挤着上去的人。 我跟着她的身后,她比我矮一点,发间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清雅而迷人。 挤上公交车,我站在她的身后,这不由我选择,因为乘客很多。在广州,挤车从来都是家常便饭。 车上形形色色的人,但大多都是些学生。有前卫潮流的,有休闲轻快的,有沉稳正装的…… 车门关闭了,车缓缓地启动。我们都斜向前地看着窗外,窗外,流动的灯火,如飞舞的火龙,演绎着这个城市的繁荣和精彩,宣述着这个城市夜如日继活力和青春。 我不用挥手告别这些灯火辉煌的夜色,因为我的生涯正在与之靠近。而在我的臆想之中,她应该也是如此的,因为我们竟然有同样期盼。 从我们一起离开座椅,走向同一个站台,我便在心中认定,我们是同路人。 我感觉我们变得越来越近,即便我深深地知道,到了终点,自然地分别,也许永远,应该永远,因为我们只是同路人。 我和她的手扶在同一根扶手立柱上的上下位置,靠得很近。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我的手指粗糙赤黄。我的食指的根关节上一条弯弯的刀痕,像初生的月芽。她的手指那么细腻柔滑,如刚出泉水的兰芽。 一站一站地停启,上上下下的乘客,有的起来了,有的坐下了。但我和她还是那样的距离。我望着窗外,不停更换的夜景,穿梭的车辆行人,陌生而又熟悉。 她旁边的一个乘客下车了,身边的一个男士很有风度地没有跟她抢座位,她坐下了。她靠着车窗和我一样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试图融入一个融不进去的城市夜色。 我们都是这座城市的一抹风景,观赏着别人,被别人观赏着。 车上的人几乎都保持着沉默。我们是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有时却像一个隐居者,拒绝了别人,也拒绝了自己。 我越来越感觉到我和她如此相似,只是她坐着,我站着。但我们有同样的期盼,我们是同路人。 一个熟悉的站名,一个特殊的站名。特殊,也许只是对于我来说的。至于如何特殊,且不多言,只说它是一个标志罢。 到站了,车缓缓地靠边停下,我如常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夜色停滞了。我只知道有人从我身边挤过去,下车。其中有一对是情侣,或者是夫妇了吧。等该下的都下了,我才意识到旁边的那个座位已经换了人了,她刚才从我的身边走过,下了这辆车了。 车门关上了,它缓缓地启动。我的目光向侧后面的站台望去,搜寻她的身影,只是难觅芳踪。我心里想着,也许她已经向前走了些,车子向前一点就能透过车窗看到她最后一幕身影了。我抱着这样的期盼深深地期盼着。 车子向前,窗外出现了那对情侣的身影,继续向前,空空的没有一个人。我知道她已经向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夜色依然,只是心不停地告诉我,她和我不是同路人。只是,即便是在她离开之际,我却连她的背影也没有看到,却是多么让人黯然啊。 路还是以前的路,依旧那么熟悉。灯火夜夜,延绵着照亮了整个城市,可是有多少人的心却时而如我此时一般黯淡。 公交车一路地摇晃着,是否摇动了一颗心? 车还没有抵达终点站,我从半途中下来,走着,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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